看着底下激愤不已的百姓，卫双舒抬眼望向对面，这其中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醉仙居今日的第一道菜式上桌后，这个局面就已经注定了，若是按照家常菜做，即使前来参加的人不能宾至如归，可是却能让百姓切切实实感受到皇家是真的有在为百姓考虑。
民为国之根本，民心所向才是长久之道。
可惜，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世家大族和雍王，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菜式，更不用提寻常的普通菜式。
这也就注定了，今日这个局，雍王必定吃力不讨好。
两头得罪人。
若是永康郡主不出声还好，可是她这一开口，就把自己的意思展现的太明显了，更是把她父王的面子丢了一地。
卫双舒再定睛一瞧底下，雍王在悠悠众口下不得不先行动筷，章丞相紧随其后，其他人见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拿起了筷子。
外边的人食不甘味，里边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了，雍王妃不想将场面闹得太难看，便先行开口安抚了众人。
“诸位先不要急，眼下还是要和气为主……”
等会闹得太难看，永康回去少不得要被她父王斥责，大家面上也不好看，还是不要继续吵了。
毕竟在这种时候，闹起来，丢人还是他们自己。
世家大族大都好面子，教养的子女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便也没有再同永康郡主争执。
参加宴席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各自用了点菜，但是此番的宴席并没有在众人的妥协后顺利结束。
一声突兀的声响，将此刻沉寂的氛围打破，这场宴席注定不能平静的结束了。
“夜清桐就凭你这般粗鄙的女子也配得上袁公子吗？！对这种难以下咽的的菜都能吃得这么多……”
不知是哪位贵女的刁难之语，直接点名道姓，在宴席上叫人难堪。
卫双舒不必探头在包间之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闻言眉心微蹙，上辈子夜家姑娘就是因为被京城的世家贵女嘲笑，态度强硬后与袁家的亲事便不是很顺利，最后不知什么缘故还是嫁入了袁家
这袁公子呢，尽管也不是什么能人异士，更没有什么才华，只是相貌十分出众又装的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孔，使得京城贵女有不少人为之倾心。
夜姑娘自幼随夜将军生长在边关，习惯自由自在，不拘小节，学不来京城贵女那一套套繁琐的规矩礼仪。
她又得了其父的武学用兵上的天赋，自幼习武性子大方直爽，学不来那些扭扭捏捏的做派。
眼下这夜家姑娘也不想就此忍气吞声，掷地有声的反驳道：“我朝天灾连年，边关苦寒，这粮食得之不易，本就不该浪费。”
“你们自诩世家大族，高门显赫，可若不是有边关的将士们守卫着那苦寒之地，你们今日别说吃这场接风宴。”
“就是有没有一口饭吃都两说，还挑三拣四，不知人间疾苦。”
夜清桐在边关，见着将士们连馊饭，掺了砂砾的米粥都喝过，原本她是不打算多说什么。
这几日，她仔细打听过了这位袁公子，他是在烟花之地与青楼女子有染，想将人纳进门才不得不答应父亲同她相看……
这位姑娘素日里就对他颇为中意，得知了消息便想着搅黄此事，她不在意婚事。但是她很介意她们嫌弃这样的席面，这让她由衷的为边关那些将士感到心寒。
他们一年到头，或许都吃不上一次如此精致的宴席，她们是凭什么在这自诩天命不凡？
“既然你如此中意那位袁公子，那你便回去央求你母亲为你筹谋便是，我夜清桐绝不会与你相争。”
夜清桐的声音，无比的坚定，在一众轻言细语的贵女之中显得如此突出。
围观的百姓原本就对京城这些世家大族有着不小的怨气，夜清桐的话在原本只是凑热闹的百姓之中掀起层层涟漪。
一语激起千层浪，百姓对世家的不满愈加剧烈。
原本天灾连年，即便是京城如此繁荣富庶的地方，他们也在为家中的几斗米发愁，想到自己交给朝堂的赋税就是供养着这么一群人便是止不住的气愤。
然而，底下的女眷这边的争执仍旧在继续。
“你一个粗鄙无礼的武将出身，本就不该同我们相争，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
“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枪的，怕是连怎么管家都不会吧？”
“看看你这模样，怕是不会有公子中意你的。”
卫双舒在包间里听着便觉得难受，那些世家贵女是打心底瞧不上京城以外的姑娘，许多姑娘在家族的熏陶下总是格外的高傲。
而真正有教养的姑娘，在这种大场面更是不可能随意出言帮腔，这种时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们一旦开口便会影响到自家的荣耀。
她们不能冒险。
所以才导致了，夜家姑娘在京城之中的名声一落千丈，而夜将军又执着于给夜姑娘找门好婚事极力想将她嫁出去……
这位夜家姑娘，在京城并不受欢迎，前世夜家姑娘出嫁后因为种种缘故自尽了。
其中缘由她不得而知，可眼下她不希望这位夜姑娘落得与前世一般的下场。
“夏云，你这样……”
卫双舒招来了夏云，附耳嘱咐了几句，便示意她快些去办。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嘴脸，若是没有人家武将你们眼下能不能安坐在此说风凉话都未必。”
是墨琼华，前不久父亲升任礼部尚书的墨家，使得她有充足的底气在此反驳那几位贵女的话。
“夜姑娘英姿飒爽，有人不懂得欣赏便罢了，倒是把自己什么做派什么嘴脸展露无遗。”
双方争执不下，眼见着场面要收不住了，诸位夫人和雍王妃赶紧控场。
女眷这边好不容易消停了，便轮到醉仙居男子席面这边了。
“这宴席配的酒水怎么这般差劲，到嘴里没半点滋味。”
“还有，这菜吃完了便不给上了？这是什么道理？！”
办席面便是要宾主尽欢，若是菜都不够吃，那如何能宾主尽欢？
卫双舒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席的几位大人起身进了醉仙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席面可好生热闹。
就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才能造就如此热闹的场面。
她也不介意在此时多添一把火，今日的宴席无一处能够令人满意，即便是不拘小节的武将也因为世家大族的举措心中十分不快。
宴席散去，卫双舒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春桃还在思索，姑娘怎么还不打道回府的时候，包间的门打开了。
“姑娘，三公子在酒楼后面备好了马车，稍后便可回府。”守在包间外的侍卫，说完便离开了。
“姑娘，咱们还不回吗？”这宴席结束得早些，热闹看完了，也该回了。
卫双舒走到窗边，对面的窗户已经紧紧地合上。
“回吧。”卫双舒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叫春桃觉着奇怪，姑娘这是不想回？怎么还不高兴了？
裴不明习武，她能看见他，他自然也能看见她。
今日这场宴席的乱子，她不信其中没有他的手笔。
他绝不可能只是过来看热闹的。
莫名的直觉，卫双舒以为他会过来找自己，不曾想却是没等到他。
待她下楼时，宴席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就是酒楼负责善后收拾的人，忙忙碌碌之中也没有人注意到从楼上下来的卫双舒。
在上马车前，她再次抬头看向了醉仙居的那扇窗户，它依旧紧闭着，没有半分要打开的意思。
春桃也跟着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姑娘可坐好了，我在外边给车夫指路，可不要半道上睡着了。”
卫双舒进了马车，便瞧见里头已经坐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形让原本心惊的卫双舒瞬间安定下来。
“看热闹看的开心吗？”男子轻声问道。
马车里的布局狭小，他挤在另一边，主位上放了一个柔软的坐垫，显然是特意将主位留给她的。
卫双舒掀起帷帽，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
“吃些东西吧。”裴不明从怀里拿出了好几包糕点，拆开就递到了她眼前。
今日她定然没有吃好，等会回去说不定随便吃点就又歇息了，还是先吃点垫垫肚子。
“裴公子不也看的很高兴？”卫双舒反问道。
裴不明倒是没想到隔着那么远，她竟然还能将自己认出来，就那么一小会的对视，他只当她是看见对面有人好奇多看了几眼。
“我觉着还不够热闹。”男子白皙修长的手捻起一块桂花糕，送到她唇边，示意她张口吃掉。
今日这场面只是开胃菜，往后比这热闹的，还有的是。
卫双舒低头咬了一口桂花糕，是她喜欢的那家铺子，甜度刚刚好不腻人。
这还是温热的……
闻言卫双舒腹诽道，这还不够热闹，再热闹就要翻天了，他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多吃些，凉了就不好了。”他预料到今日她肯定没好好吃东西，便特意叫人去买了这桂花糕。
还好赶在她回去前买回来了。
马车慢悠悠的行走着，卫双舒吃了好几块就饱了，不愿继续吃了。
他再递过来，卫双舒不肯张口再吃了。
裴不明也不勉强，而是慢条斯理把桂花糕重新包好，拿出了一块帕子把她唇边细碎的糕点渣轻轻擦去。
“舒舒可有什么想问的吗？”以她的聪慧，可能已经猜到了一些，只是她不好开口问，那么他主动开口就是。
“你想我问些什么？”她本来是有话想问的，只是他主动开口叫她问，她便不想问了。
“那我从头同你说……”裴不明看得出小姑娘分明是好奇的，只是不愿意问。
他也不是不愿意说，那便给她细细道来就是。
“那你还是别说了。”从头说，等会她都到了，他怕是都不能交代完。
“那我回去给你写信说，咱们说些别的？”
他今日出来不仅仅是为了看这场宴席，猜到她要来凑这个热闹，便想着过来见见她。
本着山不就我我便去山的想法，他还是换了一身新衣裳才出来。
“新衣裳穿着如何？”尽管说这人就是披麻戴孝也是一样的俊俏，可换了新的衣裳总比之前的更舒适贴心些。
原本她是想将自己库房里那些好料子拿来给他做衣裳的，只是考虑到他眼下还没有功名在身不能过分张扬，那些料子便暂时只能留在库房里了。
“有舒舒的心意，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她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考虑得很周到，他不会挑剔。
卫双舒近些日子是真没时间去见他，更是没有预料到今日他会来。
“裴公子此番来是想做什么？”别是来催她要荷包的罢？
裴不明看着她忽然有些紧张的神色，不由得低笑了两声：“你说你近日有别的事情要忙，不得空见我，我只能出来见你了。”
卫双舒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想她了，今日见着她在酒楼看热闹，便特意来见她了。
“你一个人来，那他们在做什么？”他院子里那三两好友怎么办？
裴不明笑意加深：“他们没有未婚妻，自然只能在院里好好温书了。”
卫双舒面上一热，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马车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姑娘，咱们就快到了。”
裴不明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在她出声应了春桃的话后，凑近她发红的耳垂低声叮嘱道：“往后入冬了，我过去寻你，可不要贪玩受凉了。”
京城的天很快就要冷下来了，她这些时日不能出门，以免受凉。
“下雪后，更不可贪玩，玩雪。”上辈子初到京城，下了一场大雪，这人非要去堆雪玩，着凉后烧了三日。
可把他吓坏了。
“上次疏于防范，此番院里严防死守，最忌讳的就是梁上君子，裴公子可多加小心了。”
卫双舒侧过脸，凑在他耳廓边轻声道，昏暗的黄昏之下，她能瞧见他发红的耳廓。
马车就快要驶出小巷的时候，裴不明就从马车后方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看着他有几分落荒而逃的身影，卫双舒得意的轻笑出声，叫外头的春桃掀开车帘只见姑娘满面春风且得意的笑着。
她确实有打算想在冬日后玩雪的打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但是不妨碍她想要玩雪的想法。
小巷里，裴不明从暗处走出望着马车在卫府的大门前停下，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少女吐字间温热的气息带着惑人心神的芬芳。
久久不能散去。
她就是有心的，偏偏他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想来她说的也是事实，上次他能顺利进入季府找到她的院子，可是此番却是未必。
卫府上上下下两位女主人的院子都被家仆同暗卫围得密不透风，他要想再摸进去，必不会比上次轻松。
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还是先回去准备好她的生辰礼吧，眼见着就要入冬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彼时，驿站。
结束了一场令人难受的宴席，雍王回到驿站便找起了管家，然而侍卫们翻遍了驿站都没有找到管家的身影。
“管家呢？！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正当雍王要破口大骂的时候，被旁边的黑袍道士按住了。
“眼下诸位大臣都还在，不能叫他们看了王爷的笑话，还是低调些为好。”眼下宴席才刚刚结束，他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找人算账，面上实在不好看。
原本若是把这一切交给王妃这个当家主母，那这场宴席的局面或许不会如此难看，可这王爷偏偏把事情交给了不堪重用的管家。
难怪事情办成这个样子。
雍王冷静了一番，也知道此时发作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便暂时按捺了下来，叫侍卫赶忙去查管家的下落。
这人知晓他不少要紧事，轻易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若是他嘴巴不严实，透露个一星半点，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赶紧去找管家，若是找不着去大理寺报官，叫大理寺的人一起帮忙找。”他就不信管家一把老骨头了，还能上天遁地不成？
“把王妃和郡主给我叫过来。”
今日永康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他这个父亲不快，今日什么场面她也不知轻重缓急吗？
还有她做母亲的也不知拦着点，是存心叫他在京城出丑难堪吗？不就是用了她的嫁妆，她大可再去问丞相要不就是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后露出苦笑，这王妃和郡主少不得要受王爷的气了。
顾及着驿站还有许多外人在，雍王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劈头盖脸对着雍王妃和永康郡主一顿训斥。
几乎是训斥到大半夜，雍王妃才被下人颤颤巍巍地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跪着被训斥了大半夜，任谁都不能自己走回来，永康跪了一般便被放回去休息了，只有她被训斥了大半夜。
嬷嬷早已经备好了热水在屋子里等着，雍王妃看着嬷嬷头上的白发，又想到了在丞相府里不知生死的母亲。
她不能逃开，却也不会叫他好过。
雍王妃知道他在背地里筹谋着见不得人的事情，而她可以想法子拿到这些事情的证据，终有一日她会叫他们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