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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时夏至刚过,院子里的广玉兰开得正盛,草木葳蕤,香气馥郁悠远。暖风拂过,吹落片片花瓣,蹁跹如蝶,偶有那么一两瓣穿过窗棂进入室内,旋停在供案上。

供案上摆放着一匣佛龛,里头端端正正地奉着一尊佛像。

案前,顾韶华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夏蝉无休止的叫鸣,树叶沙沙作响,花瓣落于供案,乃至青烟拂过面颊,万物的细微声响无一不清晰收于耳内,却也无一能惊起她心中平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猛地自外推开,前来传话的丫头一手扶住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阵儿方才开口道:“小姐!变天了!”

“记得收衣服。”顾韶华仍闭着眼,淡淡开口。

“哎呀,不是。”丫头有些着急,脑门儿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不知是跑得匆忙还是过度紧张,“先皇驾崩,新帝即位了!”

顾韶华终于缓缓睁开眼,一双清丽的眼眸明亮柔和,她问道:“父亲母亲可好?”

“老爷夫人自是安好,只是……”不等丫头继续说下去,顾韶华再度阖眼,面上依旧一派波澜不惊。

丫头见状,知晓再说也是无益,家里这位小姐一心钻研佛修,天大的事情都好像与自己无关,就连这一次,新帝弑君夺嫡改朝换代,那么大动静,她都置若罔闻。

也难怪老爷和夫人成天念叨,作为当朝丞相顾兆晖的独女,顾韶华不但没有一丁点儿上流名媛的生活姿态,偏偏还入了佛修,清心寡欲淡泊世俗,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二八少女。

毕竟在这个世界,佛修虽能受人尊敬,可女佛修,大约也就只此一家。

金碧辉煌的皇宫正殿,犹如被几根朱红色的柱子牢牢撑起,每根柱子上都刻有回旋盘绕的金龙,气势汹汹。

上首金漆雕龙宝座,本该黄袍加身的新帝赵子懿,此刻却着了一身玄色对襟长衫,绣面衣摆皆以金线绣上云纹,看似沉闷极简,实则流光溢彩大气磅礴。

他慵懒地倚在宝座一侧,单手支头,滑落的袖摆松松垮垮地堆在胳膊肘,露出一双精实有力的小臂。

“说说,你又卜出了什么。”赵子懿本是男生女相,面容妖冶诡丽,此刻双眸中写满戏谑,轻蔑地看着跪在台阶下的那人。

钦天监监正,秉持着历代君王的传承,在新帝登基之初,自是要为新帝,同时也为江山社稷,卜算上一卦。

这一代监正名唤沈复湮,年逾七旬,辅佐过三代帝王,算得上是肱骨元老。而他的占星卜算之术,整个钦天监之内,无人能及。他能坐上监正的位子,不全是倚老卖老资历所得。

白日里新帝登基大典他未列席,却在钦天监内为新帝占了一卦,如今总算得以见到新帝。

沈复湮深知兹事体大,他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继而仰首,重重说道:“启禀陛下,老臣今日卜算得出,陛下命带血煞,此乃大凶!”

“哦?”闻言,赵子懿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好整以暇,“血煞如何?”

见新帝不为所动,沈复湮暗道是他不知血煞的厉害,究竟是个年轻帝王罢了。

心中默默摇头,面上浑不改色,沈复湮细细解释道:“若命带血煞,轻则亲近之人皆会受累短命,重则社稷将倾,山河将破。”

“哼!”

沈复湮一惊,见赵子懿敛去了轻慢,锋利的脸庞染上一层薄霜,显然是动怒之相。

赵子懿隐忍不发,又问:“那又如何?”

新帝威压迎面而来,直叫人喘过不气,沈复湮背后已经是冷汗淋漓:“陛下命中无父、无母、无兄、无子。”

此话至少现下而言并无虚假,赵子懿出生时母妃便难产而亡,当年身为六皇子的他,不仅将大皇子、太子、四皇子一一扳倒,而后更是弑君逼宫才坐上现在这个位子。

而这些人,如今无一不已死在他的手里。

见赵子懿垂眸不语,沈复湮揣测他是心有愧疚,声音不自觉又拔高了几分,再开口时,颇有些邀功的意味:“但陛下命中将有一后,此女命格非常,万里挑一,只消该女常伴陛下左右,便可助陛下趋避血煞之灾,永葆江山太平。”

“住口!”赵子懿倏地一声暴喝,怒目圆瞪,吓得沈复湮不知所措,“朕的性命江山,难道还得靠一个女子不成!”

沈复湮浑身颤抖,他分明在新帝的眼里,看见无边无际的怒意与杀戮,只是看上一眼,就如同经历了一场剜心刺骨的凌迟之痛。

他又连续磕了好几个头,边磕边道:“老臣不敢隐瞒,老臣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天命如此,请陛下赎罪!”

可沈复湮忘了,如今坐在龙座之人,已经不是过往那些帝王。

而是他赵子懿。

赵子懿收起慵懒,自宝座上站起身,下颚轻抬,嘴角扬起邪狞诡魅的笑容,眼底的狂妄漫无边际地疯狂滋长。他挥了挥手,姿态里尽是不可一世的张扬气魄。

“天命又如何?我命,由我。”

“你这种老东西,留着也没用。”赵子懿坐回龙座,恢复了一脸淡漠疏离,抬起手,两指并挑,在空中划出一道朱红色的光圈。

就连尖叫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光圈化作一束红光,径直贯穿了沈复湮的胸膛。

谁会知道,唐唐一国之君,竟也是修道之人,还是个中残虐暴戾一派——魔修。

时值六月,本是盛夏时节,而然都城里却罕见的飘起了大雪。鹅毛般的大雪,从彤云密布的天上飘落下来,在空中打了几个儿转,随即消融在地上。越来越多的雪花逐渐将整个天地都变作了白色,犹如一个冰雪世界。

城里的人们却无暇欣赏这种美景,错乱的时节让他们忧心忡忡,不少人咒骂着这场诡异的大雪,不少人的庄稼被这场大雪都给冻坏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一条偏僻的小街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了他那个破败的房子,站在房门口,他抬头对着漫天的大雪喃喃自语道:“六月飞霜,天有异象,必有妖孽啊......必有妖孽啊!”

他的感叹声消失在风中,随着这句话,源源不断的奏折雪片般由各地传入宫中。

“南方接连多雨,暴雨溃堤,淹没庄家农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情况危急!”

“北地三月至六月不雨,民之之饥殍者不计其数。”

“旱极而蝗,蝗灾肆虐,数千里间,草木皆尽。”

“皇上,近日南有洪灾,北有旱情,南北皆无宁日。兼有疫病、蝗灾泛滥,百姓困乏,流离失所,更有易子而食者,骇人听闻。此皆天之预警也,恳请皇上依钦天监所言,万万不可逆天而行,招致灾祸啊!”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臣跪倒在金銮殿上,官帽之下满头的银发预示着他的年迈和资质。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素有忠厚耿直之名,就连先帝也要礼让三分。

随着他的跪下,不断有官员依次走到金殿前,向赵子懿进言。

“皇上,请遵照天意啊皇上!”

“臣恳请皇上,依照钦天监所言!”

不一会儿,赵子懿面前已经跪了一批官员,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

赵子懿冷冷的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官员,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金殿之内鸦雀无声,不少官员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但即使擦汗这样小的动作,也没有一个人敢做。然而跪在最前面的那位老臣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身子依旧跪得笔直。

“好!好!”脸色铁青的赵子懿终于出声,暴怒使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眼中也仿佛蕴藏着无边无际的怒火,只是他的声音却很依旧平静,平静的让人发慌,他淡淡的说道,“你们这是,在逼朕吗?”最后几个字,赵子懿说时面上似有一抹戏谑笑意,然这笑意并未蔓延到眼底,一双眸子里满是森冷,叫人看着心惊肉跳。

“臣等不敢。”跪在地上的几个大臣连忙恭谨的说道,心中却暗自思忖,虽说新帝残暴冷酷,但所谓法不责众,他们受到的责罚最多是削官贬职而已。跪在最前面的那位老臣更好似不怕死一般的继续向赵子懿说道:

“陛下,臣等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望陛下切勿意气用事。”

“哦?你们既然也知道这是朕的江山,那,何时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赵子懿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随手将今日那位老臣呈上的请愿折子重重的扔在地上。

“啪!”的一声,那本折子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随着那声巨响的发出,赵子懿的怒吼同时之间响彻了整个金殿。

“朕最不喜爱有违逆之心的臣子,既然你们想死,那便去死吧。”

满殿皆惊,跪在前面的几个臣子不敢置信的望向赵子懿,只见赵子懿从蓦地龙椅之上站了起来,俯视着殿中诸臣,身上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势。

殿中寂静无声,满殿群臣竟无一人敢为那些臣子说话。能站在这殿上的,哪个不是见风使舵惯了的,谁敢在这个时候去触新帝的霉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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