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全场突然轰动起来。
只因……两个新到的人。
紧致的衣料将她包裹得玲珑有致，如泼墨山水般倾泻而下的黑发妖娆地随风轻舞，隐约地露出纹身的一角，却足以教人瞠目结舌。
温和的灯光覆在她身上，柔和得令人心醉神迷，微敛的睫毛让人心里生出臆想万千，虽是如此，无数道目光朝她射来，但更多地是停留在她的背后。
柳苏不断地告诉自己要挺直腰杆地走，但如芒刺般的目光又让她承着一股快要没顶的冰凉。
她想退缩，但箍在腰上的手却是那么紧，十指几乎嵌进了她的肉里。
她望着程子昊，后者也以不容抗拒的姿势来无声地回应她。
相持了许久，她似有若无的笑了起来，是清寂也是嘲讽。
从他无缘无故地叫人把白艳突然带走起，她就该明白自己的反抗都会被他一一驳回的。一场名为他与上岛裕子的订婚宴，他却执意把她带来了，盛装打扮，刻意地选择一条露背的衣裙。他的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她看着那个正朝她走来的老头——藤原佐野，尽管是这样西式的宴会，他依旧是一身和服出席，尽管是银丝凋零，拄着拐杖，双眸却明亮有神，饱含戾气直朝自己射来。再看看立于身旁的程子昊，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但片刻之后，又依旧如王者般眼眸睥睨四周。
这场较量，谁输？谁赢？
“谁让你带这个女人来了！”藤原佐野声音高昂地说道。
是日语。
周围窃窃私语起来，柳苏顿感可笑，可笑到泪直往心里灌。
这老头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吧！所以用日语，这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日本人。
话，她是听不懂。但那鄙夷的目光，她是认得的。
突然间，她感觉自己是个跳梁的小丑，把自己最丑陋的部分恬不知耻地呈现给别人，换取别人的哄堂大笑，而此时……自己还要也跟着面带微笑……
泪，慢慢地流深，深到无声。
她努力地让自己灵魂抽离，让自己的躯壳麻痹，让自己的灵魂尽量地远离，远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无论谁输，谁赢，伤痕累累的都将是她。
“我说过我不会娶上岛裕子！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程子昊雄厚的声音震响了四周坚硬的大理石。
空气中，两道同样坚毅的眼神在进行着一场厮杀，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久持不下之际，程子昊突然嘴角勾起，笑得诡异。
“爷爷，你输定了！”
说完，他忽地手中多出一把刀来朝自己手腕上划下了深深的一痕。血，便喷涌而出，汩汩流下。
那一刻，柳苏看到了他眼眸中生出了粗粗的锁链直朝自己游移过来，感觉到温热的水流在自己的皮肤上蜿蜒流淌，刺目的红，足以令一个生命灰飞湮灭。她仓皇无措起来，死命地甩着手，试图挣开束缚。
血，越来越多，只因他越来越用力地钳住她。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高举起她的手，“我的血，只为这个女人而流！”
瞬间，仿佛是一种幻觉。她竟看到他的血在一点一滴地渗入自己的皮下组织，侵蚀着她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占领，融合，流淌过的地方皆变成了荒漠。
藤原佐野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快速地朝门的方向奔去，眼角的泪散落在空气里，开出了一朵哀伤的花。
柳苏看着上岛裕子离开的方向，就这样不小心望进了一双墨黑的眸，看到了他眼眸里流转着的潮水。
不知为何，凝视久久之后，她竟感觉看到他眼眸里的潮水滋生出一朵花来，映在她眼里，身体里，恍若荒漠里出现的绿洲。
她和他的距离，不过是几步就能抵达。然而他却感觉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一直在等，等待让他的眼眸里积满了尘埃，失去光泽。
混杂的香水味在他身边不断地浮动着，玻璃杯频繁撞击发出浮躁的声音，看不尽的百媚千红，却没有他要的那抹淡然一笑，似无意掀出的旖旎一角，让人瞬间心魂神移。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切割着他，让他一直坚持着的等待变得苍白如纸。
然而，幸而她来了。
唇边依旧是他熟悉的淡笑，却不是印象中的婉转流长，依旧是能点缀着她的美丽，只是在各种目光中那持久的笑，太过了，把她装饰得像一朵永不凋零的塑胶花，持久却没有生命力。
还有凸现的锁骨，她……消瘦更胜从前了。
耀眼的灯光映在她眸子里，却化成了碎片无数。
她哭了吗？
想着，他发现自己的心里染上了一片潮湿，是她的泪，还是他自己的？
脚步不自觉地开始迈动，开始想去抬起手来拭干她眼底、心底的泪。
但是……想起她的逃离……
脚步嘎然而止。
如果她看到了他，她会不会仓惶逃离？
他看见了她的眉目，想去触碰她的衣角，却只能看着它在眼前一晃而过。
怕他们之间的距离会不断地加大，连眉目都变得模糊起来。
于是他按捺不前，心绪开始变得像一个忸怩的孩子。
他想，不要太快，慢慢地靠近，只是眼前由不得他一步一步。
因为……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对她歃血宣誓。
顿时，他慌了。
她被震撼了，被感动了吗？
他听到了自己心颤的声音。那是怕，他怕她就这样动了心，还是在他的亲眼见证之下，这种残忍就宛如自己拿着刀子剜着自己的心。
他们一直看着对方，目光绵长悠远，跨越千山万水，也阻隔不断。
这是第一次她正视他眼眸里的忧伤。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眼里看不到尖利的刺。
他想——你想我了吗？一如我天天都在梦里悉心地描绘你的轮廓，每划下一笔，就想你一分，心脏就跳动一次。
她想——为什么你的忧伤看起来那么清晰？
这一刻，他想着要追逐，她却忘记了要逃离。
或许……她想是因为比起柳原来，出生黑道情绪偏激的程子昊更加令人恐惧的原因吧！
“原……”金熙雅一脸紧张地拉住柳原。
她看到了站在柳苏旁边的男人的脸色在随着他的靠近而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对方可是苍龙会的会长，而且这里是日本，她怕他出事。
但是，柳原却仿佛身置在另一个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他的眼眸里只映下了眼前的一张容颜，再也装不下其他。
在程子昊的瞪视之下，上前要帮他处理伤口的人连忙后退。
同时，柳苏感觉到施加在手上的力道在不断地加重，她抬眸，看到了程子昊一脸的阴鹜，那深埋在记忆里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一下子又在脑子里漂浮起来。
她看向柳原，对他无声地摇着头。
——不要过来……
一朵色泽温和的花在柳原的唇边乍然开放，他目光融融地看着她，心中一面怀疑一面又忍不住窃喜起来。
——你是在拒绝我的靠近，还是……在关心？不管是哪一种，我看见了你，就不能再让你离开我，苟延残喘的日子经历一次就够了。
格外紧张的气氛，却有个出乎意料的结局。
柳原轻笑着宠溺地看着柳苏，说道，“怎么跑到日本玩也不说一声，吴妈都担心疯了。”
顿时人声沸腾起来。
柳苏愣了半响，随即了然一笑，“哥，还有……熙雅姐，你们怎么来了？”
金熙雅看了看柳原，然后用日语说道，“你一声招呼不打，你哥都快把S市给找翻了。”
气氛顿时稍稍缓和了些。
程子昊紧眯着眸，柳原笑得极为客套。
“家妹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冒犯之处请多多包涵。”柳原对程子昊、藤原佐野说道。
程子昊松开了手，一旁忙有人来替他包扎。
柳苏自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是站在柳原的身边，而是脚步顿了顿……靠向了金熙雅。
藤原佐野露出了和颜悦色之情，伸手招来一人低语几句后，音乐声响起，司仪宣布舞会开始。
“柳董事长如若不弃，请这边说话。”
在藤原佐野的邀请下，一行人步上了位于一侧的楼梯。（未完待续）